尤加利树

挑食甜党

【杰佣】交通事故与疗愈旅行·下

(没车,很纯情)


<上> 


里佩尔看了看他脚边的空快餐盒。奈布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那是午饭,你在外面玩得开心,都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要收回我之前说过喂饱我们两个很容易的话。”


不久之后杰克就发现免费的晚餐并非出于温情,萨贝达探员确实极其缺乏跟正常人交流的经验,他心情不好不坏时可以沉默整天,心情好时则更加恶劣,对前黑帮也能颐指气使。除了不让杰克碰方向盘,其余事情通通可以交给他来干,给他钱就像雇工的开销。


“如果你喜欢这种角色扮演,这点钱未免寒酸。”


杰克把两份套餐摆在桌子上,自己那份附带一只小杯子,里面装着淋了草莓酱的奶油冰激凌。


萨贝达不接他的话,似乎只注意到费用以外的甜品:“你点的?”


“有人送的。”


“……”探员突然伸出手,从杯子后面撕下一张便签:纸是粉红色,写了串电话号码,末尾还画着颗桃心。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柜台,女服务员边在收银机里忙碌边偷偷朝这边张望,她的双眼碧蓝,懵懂无知,天真烂漫。


奈布忍不住多看了杰克一眼,总觉得他神色促狭。有些人在基因博弈中就是如此成功,刀枪简直是多余的东西。


他把便签推到对方面前:“有兴趣?”


杰克不置可否。


“我先替你收着。”他虽然这么说,那张便签却被搓成一小团,掉落到了椅子底下。


店员会在清扫地板的时候发现自己写的便签,但奈布毫无罪恶感,为了那个无辜的女孩儿着想,她永远不会想知道自己差点跟什么人渣约会。




夏季白天总是很长,消磨时间十分艰难。傍晚六点晚霞刚刚淹到天空的脚脖子,福特车变成了深绿色,整面车窗黄澄澄的,像个切开的鳄梨。两人驱车来到南区的独栋小房子,远远就能看见爬藤覆盖了半边屋顶,金绿叶片之间垂挂着繁密的花朵,橘红的一片,色泽艳丽如同泼洒在新娘头上的染料。


就前院荒废的程度来看它们并非屋主人有意要种在这儿的,或许是独居男人懒得清理杂草,结果越长越多,有些植物只需要一小块落脚地和阳光就能自娱自乐活得很好。俗语将藤蔓比喻成情思,稍不留意便根深蒂固、泛滥成灾。


第二天早上,前黑帮睁开眼睛,确认过昨夜是平安夜,自己手脚俱全,内脏没有被挖掉,也没出现一伙黑衣人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宣读罪状。于是他心满意足地从床上起来,整理好睡衣,出门拐进盥洗室,看见一道身影堵在镜子前面。


人生阅历再丰富也总有盲区,里佩尔初次面对早晨洗漱居然需要排队的情况,不免懵了一秒。下一秒他就注意到对方没穿上衣,灯光把混血者的皮肤照得雪亮,肌群在放松状态下舒展匀称,复数的疤痕像爬藤一样攀附其间。


奈布已经从镜子里看到了他,但叼着牙刷没有回头。探员一头辫子散开了披在肩膀后面,看上去比平时稍微温驯一些,发尾连接着背脊中间的凹线太过深刻而流畅,向盥洗池弯腰时不免令人幻想顺着摸进去说不定能从腰窝底下捞出一条尾巴。


他漱口时不用水杯,洗脸也不用毛巾,直接用手掬起水就掀到脸上,含进嘴里,两腮鼓动几下再吐出去。水珠顺着下巴滚落,胸膛在镜子里湿淋淋地闪着光。


“你有什么怪癖,非得看着别人刷牙。”奈布拧上水龙头,就着自己的肚子擦了擦手。


“我在思考事情。”


“什么事?”


“如果是我强迫你呢,你需不需要写报告?”


“……求求你别那样做,如果我不小心杀了你,我就要写很多很多报告。”


屋主人显然不怎么搞清洁,镜子上结了一层磨砂似的水垢,令人很难不联想起玄关和客厅如何干干净净。萨贝达昨天进门时在那附近徘徊了一阵,杰克看见他从墙角放高尔夫球桶里拣出一根长杆,杆底原本隐藏的部分黏着几滴油漆似的黑红血迹。杰克立刻注意到了,探员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随手掂了掂又放回原处。


这栋房子里破绽不少,他本可以把事情做得更漂亮,可又觉得无需如此。


中情局总不会任由特工白白送命,杰克·里佩尔是整个北部最赫赫有名的叛徒,现在却只有萨贝达跟在身边,即使是穷途末路下的赌注也未免太过信赖这张底牌。而探员本人全无惧意,似乎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多写点报告。


人人都知道佩尔城府很深,但萨贝达才是真正难以搞懂的那个,他看上去像是空的,伸手进去才能触碰到透明的谜团。


等杰克从盥洗室出来,谜团正坐在厨房窗户对面嚼着三明治。屋主储备了不少食材,对准备出门远行的人而言未免太过疏忽了。奈布还穿着昨天那件兜帽衫,花卉的影子洒了他一身,未经梳理的头发扎成一小揪,乱糟糟的,在晨光中呈现出蜜糖般温暖的金棕色。


他当然只做了自己那份早餐,但吃东西的样子并不像在享受进食,倒像某种习惯性动作,酱汁顺着纸巾折痕流到手腕上也无知无觉。


杰克看了一会儿,走上前推开了厨房的窗户。


“好消息是这种花能食用。”


“……”


“或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只要洗净水果或者花朵,加进水和大量的糖不停熬煮就能制成果酱,这是甜品最基础的原料之一。刚成型的果酱被晾在旁边,趁着清洗搅拌机的功夫,杰克发现奈布从篮筐里拣出干花瓣,当玉米片一样干嚼。


“你是狗吗,什么都能放进嘴里?”


“有点苦,但在我吃过的东西当中不算恶心……想不想知道我吃过些什么更有趣的——”


杰克举起手示意投降:“最好停止这个话题,我以后还要用你那张嘴,到时候回想起来会倒胃口。”


“说话当心点。”


他虽然压低声音警告,但没有生气,反倒哼哼笑着,一边腮帮被舌头顶得鼓起。杰克揣测了一会儿他的情绪,装作不经意道:“你好像并不是一直为中情局工作。”


奈布眨了眨眼:“怎么,你的服务要用情报交换?”


“只是闲聊,说点无关紧要的就行。我的情况你可都一清二楚。”


“我之前是雇佣兵,在明尼苏达。”


“怪不得你不喜欢这边的气候。”


“你想知道什么呢?我在寒带执行任务更卖力,因为看熊挺有意思的,而且冷的地方就有借口吃高热量的东西,烤肉,还有巧克力。你就想知道这些?”他轻轻笑了一声,“他们总是认为像我这类人不该有什么兴趣,不能吃巧克力,不能打喷嚏——打喷嚏会显得不够专业,让我身价下跌……事实上我经常在任务中突然消失,他们倒不介意这种行为,因为这让我显得很神秘,也更加可怕,但大多数时候我不过是去厕所……”


萨贝达配合着他把果酱和冰冻牛奶倒进搅拌机,然后按住顶端的开关,机器在手掌底下发出一阵嗡鸣。声音像赛车引擎一样高昂又痛苦,仿佛某种力量正通过他的手被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


没人会想在这种环境里开口说话,也许他此时更加惬意。杰克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方脸上,奈布低着头,表情专注得像在拆炸弹包。于是有那么几十秒,两人都默不作声地盯着搅拌机,三根不锈钢搅拌棒在那里面疯转,把橙红的果酱、白色的奶油和冰块打得粉碎,变成粉橘色的冰淇淋。


红色的指示灯跳成青色,前黑帮递给他卷成花朵形状的酥皮,翻开搅拌机的盖子,从里面挖了一勺冰淇淋填进去。


“好甜,小孩子的口味。”


“你居然能尝出来,我以为你没有味觉。”杰克语气刻薄地回应。


“不过还不赖。”他舔舔指甲,“有没有人说过,你又会摆弄武器又会做甜点,简直就是真人版的小黄人Kevin。你看过那部电影吗,里面有一只特别高的……”


“我不觉得这是对成年男性的夸赞。”


奈布抗议道:“小黄人很性感,它们都不穿上衣。”


过量摄入的糖分可能让神经麻痹了那么丁点,他眯起眼睛看向杰克,接着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有个穿便宜西装的家伙正路过那里,移动的身形被花藤隔挡着时隐时现。那家伙越走越慢,抬起胳膊,手里有一件闪亮的东西。


奈布立刻就知道那是一柄沙漠之鹰,虽然隔了五十码,但明眼人都能瞬间认出来,因为它他妈是银色的——


杰克背对那家伙,但看到他迅速变化的表情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肾上腺素会让时间减缓,但从举正枪口到扣下扳机,半秒内能完成的事情依然极其有限,他无法判断这个人射击水平如何,子弹飞向了完全意料之外的路径:如果他没看见这个人或者来不及有所行动,这枪根本不可能打中;又或者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反应没那么迅速,说不定也能顺利躲得过去。但从结果上说,他跟杰克撞在一起的时候子弹确确实实打在两人中间,喜剧片也没有这样倒霉的剧情。


爆破声,金属穿透肉体、在厨房地板上弹开,随后他就被猛地摁到地板中央,背脊摔得生疼。温热的湿痕飞溅到鼻梁中间,一吸气就闻见血和火药灼烧皮肉的焦味,这股味道伴随着怒意直冲头顶:“妈的里佩尔,管好你自己!如果你死了——”


里佩尔凉冰冰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写报告,而我喜欢让人不愉快。”


更多子弹争先恐后地飞进室内,碗碟应声碎裂。两人滚进橱柜夹角,跳弹在狭小空间内无规律地弹射,厨房地板上出现了一道道灰痕。奈布摸到腰后拔出配枪,刚抬手就被按住手腕拉了回来。


“别开枪。”杰克轻声道,他凑得很近,硝石火药的气味仿佛是从他唇齿间呼出来的,“他们知道有枪就不会进来了。”


说这几句话的同时他肩膀上有一块显眼的红色正慢慢晕开,破损的衣物让人看不清伤口。萨贝达依然不接他的话,只管自己关注的事:“子弹还在里面吗?”


“没有,打穿了。”


“很好……”


外面枪声胡乱响了一阵,似乎意识到这样下去也是徒劳无功,渐渐稀疏下去。大门的锁应该已经碎了,有不止一个人在屋内走动。


奈布爬起来,弓起身子经过窗底,贴着厨房门边安静倾听,等了五六秒,忽然转身一脚踹在门上。瞬间插销崩断木屑飞溅,整块房门连同藏在后面的人一并翻倒在地,他迅速拖过门板挡住飞扫过来的一溜火花,子弹密集但很散乱,显然不是冲锋枪,应该是两到三个人同时射击的结果。


这几个人并不是老手,他们的肩膀无法承受连续射击的后坐力,用不了多久就会累了。


“吧台两个,餐桌一个。你负责左边。”里佩尔跟上来,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他的声音又清晰又缓慢,即使在此起彼伏的爆破声中也让人听得明白。这是惯于发号施令者的语气,令人反射性地烦厌,但倒也中用。


奈布将门板甩了出去,任何人如果要抬起手臂开枪就没办法用掩体遮住自己,想遮住自己就没办法打得准。他冲进所有人愣怔的空隙,飞跃过吧台,有两个男人如同标靶般竖起上身,短靴狠狠蹬在其中一张脸上,让这家伙摔倒的同时颌骨错位舌根飙血。另一人匆忙调转枪口,但奈布已经滑进台面内侧,从下方揪住他的衣领砸向大理石台面,鼻骨咔嚓一响,男人瘫软下去撞翻了旁边碗架,盘子像雪片般纷纷滑落。


另一头的枪声也停滞了,奈布从吧台里探出半个脑袋,看见入侵者趴在杰克脚边,颈椎被拗成了怪异的角度。很难想象有人穿着硬质皮鞋还能拥有如此惊人的行动力。


奈布扫开一片狼藉拣出两把柯尔特,分别给自己负责的两位一人补了一发子弹,他掂了掂手中重量,感觉两边弹匣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威廉·艾利斯呢?”杰克走过来,将微微散乱的刘海拨到耳朵后面。


“他今天不值班。如果这帮人受过最低程度的训练,来找我们之前就会先搞定警察和消防。”


“算他走运。”


“……”他突然把枪指向杰克的头顶,危机感比子弹先行,杰克迅速侧过身,火花贴着他的脸颊直掠而过,飞向窗外,不远处一栋小公寓的顶上有个人影直直地栽倒下来,砸在路面中间。前黑帮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躲得好。”奈布耸耸肩,“人可真多。”


“不会超过二十个,北部乱得很,他们自顾不暇,这么短的时间总不能拉一截火车厢过来。”


奈布把两柄刚缴获的枪塞进他怀里,想了想,又摸出一对耳麦:“弹夹基本打空了,你凑活着用,到外面大喊几声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力,我溜出去……”


杰克检查了一下枪机,阴测测地望着他:“我也是这样计划的,但由你来说就很令我伤心了。”


“下次你赶早开口,免得伤心。去吧。”


奈布目送他独自走向会客厅,隔壁响起交火声,他默数了几秒,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攀上窗顶。亚洲人身量小又灵活,眨眼功夫就消失了,橙红的花丛仿佛被风吹过般簌簌抖动,很快又平息下去。


进了屋的大概有七八人,还有几个警戒着守在四周,邻居的房子像墓碑一样胆怯而寂静。趁所有人都被激烈的枪声吸引,不敢错开视线,奈布绕过他们钻进街对面一栋矮小公寓楼的侧面夹角,顺着管道和窗沿往上爬去。


他一直爬到顶,看到有个傻愣愣的青年蜷缩在阳台里。


“能帮把手吗?”


对方崩溃道: “你怎么上来的,这儿是四楼!”


“……”奈布实在不理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如果一个人能从一楼爬到二楼,从二楼爬到三楼,那自然可以从三楼爬到四楼,甚至会越爬越熟练,“别害怕,我是警察。”


不知为何对方听到警察这个词之后变得愈发勇猛,甚至企图推他下去,奈布有点惊讶,他翻身跨进窗台,立刻闻到一股烧叶子的味道。面前的男孩果然眼神涣散,满脖子抓挠的红痕。


奈布像抓鸡崽一样掐住这小子的后颈把他按在窗台上,金属支架嘎嘎作响,没两秒人弄昏了。他回过头,发现一群年轻人拥挤在屋内看着。


“你们在进行什么派对?”探员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算了,换个问题,你们当中有几个成年人?超过二十岁就举手。”


一根犹豫的胳膊竖了起来。奈布大步上前给了那个男人两拳,让他像喷气飞机一样吐着大烟栽倒在地,紧接着朝门口开了一枪,吓得想逃出去的孩子们尖叫扑腾着又退了回来。


“别出去,现在外面很危险。”


探员贴心提醒道,但跟嗑出幻觉的人什么话都说不通。之后把青少年们依次撂翻、温柔地排列在地板上花费了好些功夫。


“抱歉耽搁了几分钟。”奈布伏在窗台上找好了角度,越过破碎的前门可以看见杰克半倚着鞋柜,正从一个人颈背交接处抽出半截断裂的高尔夫球杆。耳麦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仿佛能听见血肉和金属摩擦发出黏稠声响。


杂音过后,耳中传来对方独特的、讽刺诗一般顿挫的语调:“我很想说别担心亲爱的,但我的肩膀像沙漏一样流血。”


“你没事,别撒娇了,我会帮你缝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枪,从这个位置寻找目标就像打射击游戏。


十分钟后街道被清空,奈布通过楼梯下楼,杰克站在房门外等他。牛津布衬衣上血迹斑斑,但他的气色居然比往常更好。


探员先给威廉警官发了简讯,然后回到屋内,一地血水拖曳在地板里,鞋底踩在上面就滋滋作响。奈布从零散尸体中翻出个一息尚存的,用水浇醒,询问还没开始这这家伙已经竹筒倒豆似的全说了:在餐厅做服务生的女孩爱上了新来镇上的青年,却被伤了心,因为他的堂哥实在吓人,但她仍然希冀着两人不是基佬,只是年长那位控制欲太强。于是女孩找自己的哥哥哭诉,她的哥哥正在邻市小帮派里混日子,解决问题的方式十分粗暴,他向妹妹保证会找人揍那个做堂兄的一顿,让他在医院躺到秋天,因此她把偷拍的照片发过去好做辨认。


帮派中消息灵通的人瞧见照片,觉得那位青年很像里佩尔——类似的谣言和情报每天都能收到无数条,价格节节攀高,不可能逐条确认,更何况这条是免费的。但“上面的大人物”感觉这对兄弟身份确实可疑,所以派了一小队人来碰碰运气。


“……”两人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然后杰克朝奈布伸出手,奈布捏了捏眉心,从裤兜里掏出二十美元拍在他手中。前黑帮幸灾乐祸道:“我提醒过你。”


“行了。我会提交申请,之后换个别的身份。”


“你知道我们——”


“我知道。”探员恼火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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